短篇言情小说《我是鱼,你是水》

福太郎 2014.12.25

 
短篇言情小说《我是鱼,你是水》

                          一
     雪又下了起来,如同一个个被天空丢弃的孩子落在人们脚下,被肆意践踏。那些孤独而寂寞的生命,终将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融化,然后浸入地下,被卑微而肮脏的泥土吸食,永远消失。
我是一个老师,也是一个间接失忆症患者,我的记忆每天都在消亡与生长中不断流转,如果不是因为安城,我的生命也许永远只能与疗养院不停交集。安城,无论我的记忆怎样更新,他都不会消失在我的识海里,好像我没有把他储存在我的记忆识海之中,而是储存在骨骼和血液里,每一次血液的循环,他的身影都会铭刻的更深一些。他为我消除了那个肮脏的词汇,所以现在的我在人们的眼里只是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
十年前,在疗养院里我认识了一个孩子,一个孤独冷漠、生活在黑暗里的孩子。我离开疗养院之后,他便跟着我到处辗转。如今,十年过去,他十七岁,而我,二十七岁。
十年的时间,我在浑噩中度过,我大都记不清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但我应该庆幸,我的生命里有他存在,那个陪我度过了十年时光的孩子。
 
“你今天应该去学校。”林颜推开房门,拿着一个大概是在楼下刚买的包子顾自走进来。他总是起的那么早,然后我起床之前做很多事,比如说准备好早饭。不过平日里,林颜都会自己做饭的,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才会到楼下,去买那家并不好吃的包子。
今天他心情不好,我知道了。但我还是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想起床,“今天是周末。”我并没有时间概念,但林颜还是高中的学生,他没有去学校,所以,我也不用去。
我看到他皱了眉,然后咬了一口包子,“今天学校里要开会,所有的老师都要去,可能要说关于你的事。”
我一怔,难道是因为我的病情已经被校方知道了?他们,要开除我?
“我忘记了,是什么事?”
又有什么记忆被提取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不太舒服。
林颜对此自然是习以为常的,他的语气正常,至少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去了就知道了。你先起来吃些早饭吧,待会儿,我会陪你一起去。”
我想,林颜一定知道事情的起末,但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于是我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告诉我的,我很了解他,自认为。
我和林颜到学校的时候,所有的老师都在会议室,我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格外的扎眼。突然有那么一个瞬间,一个模糊的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但一闪而逝,太快了,我没看清,只是看到一张干净的、模糊不清的少年的脸。
林颜去了操场,他大概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场初中的三堂会审,当事人是身为初中老师的我。
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茫然的站在门口,对上那一双双凌厉而含杂着厌恶的眼睛,不知所措。
“林老师。”那是一个干净的少年,清澈的眼眸因桀骜而神采飞扬。他看见我,很开心。
我知道,这件事与我们两人有关。但这样一个孩子,在这样的场景里,他应该是惊慌的,至少,不应该这样镇定。
我应该是认识他的,但现在的我已然忘记,只觉得有些熟悉。
我看着他站上最前方的台子上,那样的自信,那样的明亮,那样的,不知所谓。他大声说着,像是宣告,“我就是喜欢林老师,我没有错,林老师更没有错,如果你们一定要一个人离开,尽管将我开除好了。”
什么?他在说,什么啊。
“你胡闹什么,快给我下来。”坐在最前排的顶着金色卷发的女人狠戾的呵斥着。
“林老师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他不肯投降,他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自己的心。
只是,我知道,这世间怎么可以容忍这样倔强的少年。那些带有棱角的倔强少年,在被一次一次的狠戾的呵斥之中,学会了圆滑,学会了向世俗低头。而那些不肯低头的孩子们,就要在这世界的排挤之中,像冰雪般的逐渐融化。倔强,最终只留下那淡淡的水渍,像天空的悲悯眼泪。
眼前恍惚起来,这冷的让人瑟瑟发抖的季节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炎热的窒息的夏天。一个明媚如光的少年站在高高的台子上,轻启薄唇,清淡的如同白开水一般的声音擦过炽热的风,气味朗朗。“林佳,你是我生命里的光,我在黑暗中徘徊,不停找寻着你。如果有上帝为我们作证,请你向我承诺,不要离我太远,不要让我再陷入无边的黑暗。”
那样清晰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不停地回转,可我无论怎样回忆,也不能记起他的名姓与容貌。
“我辞职。”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这个少年是一个很美好的男孩。他有着富裕的家庭、开朗的性格、追逐的梦想和那最为可贵的执着。而我,只能远离他,才能保护他。

                        二
林颜告诉我,我的卡里有着三千万的存款,所以不必急着去找工作。可这个庞大的数字,在我眼里真的只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我,不敢相信。更何况,我不记得这三千万从何而来,我不可能动它。
我准备去找安城,他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现在正在经营着一家不错的服装设计公司。我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随时会将周围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会找到怎样的工作。但,他一定会帮我。他是我这记忆的不断清空之中唯一留存下来的少年记忆。他是我少年时代的证明。
安城的公司距离我居住的公寓不是很远,他经常会来我家里找我,当然,是挑在林颜不在日子里。我和林颜相识十年,和安城当然相识的更早,只是,他们好像是故意避开彼此,一直到现在还未见过。
但安城对我好,这是众所周知的,无须怀疑。
 
刚刚来到安城的公司楼下,就看到他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从休闲的白衬衫、牛仔裤变成了西装革履,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变成了叱咤风云的企业精英,安城完成了他华丽的蜕变,而我,却是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还要糟糕。
“林佳?”安城停住了走向停车场的步伐。他总是能很快发现我,无论我在什么地方。
   “安城,好久不见。”我向他走去。
   “是啊,好久不见你就又多了一个青睐者,在学校里的日子不错吧。”
听他这么说,我自然明白他知道了学校里的事情,顿时觉得尴尬至极。“那是。。。。。。”
“不用解释。”他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林佳怎么会喜欢那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呢?”
听说,真正喜欢你的人一定会相信你的。安城这种笃定的语气,让我觉得心里一暖。虽然我不知道安城会不会喜欢我,但他对我的相信,总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到我,指引我。
“可是,我辞职了。”
安城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好了,这种事情就不要在这里谈了。陪我吃顿饭吧,我现在快要饿死了。”对于安城这种亲昵的动作我早已见怪不怪了,我们两个算是好哥们吧,虽然,我不是一个女汉子。
 
安城带我去了他的家里,我曾经来过很多次,虽然印象模糊,但对公寓里简单的摆设却是格外的熟悉。莫名的,我竟想到了那个记忆里一直样貌模糊的少年,我知道安城一定了解我的过往,可我却不敢问他。我对过去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又有着强烈的恐惧。我真不知道,若有一天,当所有的一切都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发什么愣呢?”安城把一大碗排骨汤放在桌上,“今天可是我亲自下厨,无论如何要给我这个面子。我们两个一起把它吃掉,好吧?”
我点点头,无意间看了一眼窗外,“雪又开始下起来了,听说明天还要降温。”
“是啊。所以要喝点汤暖暖身子。”他将汤盛到碗里,放到我的手边。
我捧着碗,滚烫的排骨汤穿过冰冷的瓷器将温暖传入我的手掌,沿着一条条交叉错结的血管向上蔓延。我想,一定是因为那股暖流,我的脸颊才那么发烫,才会泛出点点潮红。
“喂,还在发愣?赶紧尝尝。”安城用手指敲了敲我面前的桌面,唤醒我不知飞向何方的神识。
我尝了一口,有些烫,但味道很好。安城好像有着不错的厨艺。“很好喝。”然后我抬起头看向安城,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很温暖。我的目光擦过他的肩膀,落在了墙角的茶几上。那里立着一个相框,照片里是一个穿着蕾丝红裙的女孩儿,她长得很漂亮,脸蛋上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她是。。。。。。”我指着相框。
安城转过身,看向我所指的地方。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不太高兴。“一个朋友。”
“我知道,他是你的未婚妻。我在电视里看到了,你的父亲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了你们订婚的消息。”我咧嘴一笑,像个白痴。
“不是。”他有些恼怒,但很快平复下来,回到我对面的座椅上,“你说你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你能记得?”
我摇头,“很模糊,也忘记了很多,但是,我很努力的想要记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要记住你的所有。”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的话而震动,他抓住我的手,“林佳,只要你愿意,我。。。。。。”但他却不再说下去了,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不明白,安城,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着难以抹消的隔阂,所以,有的话,不得不说到一半就停止。可是安城,那是什么,我突然想要记得。
“你,你要怎么样?你现在应该是给我找一个工作,这是当务之急,对吧?”我只是笑。
“这有什么急的,在我的公司就好了。你先在家调整一下状态,过段时间,我会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一个轻松些的职务。”
他放开我的手,依旧从容。
“可以吗?在你的公司?我怕我做不好,会给你添乱。”
“当然可以,想当年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呢。”
“那你呢?”
“我是正的。”
 
我的好奇心在不停的增长,我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被我遗忘的故事。
而我,也欺骗了所有的人。我并不是只记得林颜和安城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我无法忘记。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但我救过他,也知道他是一个特别的人。
那时候,我还在疗养院里,尽管我向所有的医生与护士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我的病情早已好转,已经可以离开疗养院了,可他们并不信我,哪怕我表现的再好,他们也以为那只是我装出来的样子。
那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浑身是血的从窗户里跳进来,用枪对准了我的脑袋。之后,警察出现在疗养院里,我将那个人藏在洗手间里,装作病情发作,将他们赶出了我的房间。
我不大记得具体的事情,也许当时的情况比我现在记得的还要惊险,可我已经忘记。我只知道,他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在我的袖口里子上。也是因为他,我在疗养院的时间延长了足足一年。
雪下得厚了,我穿着的毛绒皮靴在雪地上留下“吱吱”的声音,远处是一个电话亭。

                          三
     我对照片里的女孩儿就像我对那被迷雾遮挡了的过去一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非常熟悉。关于她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呼之欲出,但就差那么一点儿,我想不起来。
那张照片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开始刻意的去忘记她,但遗忘好像抛弃了这个女孩儿,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她在我的记忆中抹去。直到深夜时分,我在电脑前一边玩着无聊的游戏,一边想着她时,林颜从身后抱住我,我才惊醒过来。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他湿热的鼻息落在我裸露的颈背上,痒痒的。我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可他却加大了力气。他已经十七岁了,我逃不开他的怀抱。
“没有什么,在想过去的事而已。”我说。
“是吗?你想到了什么?或者是,想起了谁?”他靠我越来越近,柔软的唇面有意无意的擦过我的颈部,但这却更像一盆凉水狠狠地泼在我的头上。十七岁的林颜,早已知晓人事,今日这样的场景以往也并不少有。只是,理智告诉我,他还是个孩子,我们之间相差了十岁,我们的关系绝对不能有所改变。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要去想过去的事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有我就足够了。我比他们都要爱你。”
我“噌”的站起,看向林颜的目光变得凌厉,“林颜,你和我的过去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在疗养院之前,是不是就认识了你。”
“我能说没有吗?”他退了脚步,坐回了床上。
“为什么?安城在躲你?还是,你在躲着安城?你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你明明是个孤儿,为什么会在疗养院?我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步步紧逼。
林颜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寻找那没有意义的过去?”
“林颜,因为没有过去,所以我没有未来。”那一刻,所有的情感决堤,眼泪一发不可收拾。我在乎的真的不多,要求的也不多,我只想活的明白一点儿,可我又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活得明白,因为我的记忆总是不断流失。我真的很迷茫,到底该怎样走下去。
他将我拥在怀里,叹了口气,“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很快就会忘记的,而且,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只是,我不想和你有什么隔阂,过去的事,我也不愿意回忆。当然,如果你坚持我也没办法。”
“十年前我七岁,那个时候在孤儿院里只有哥哥对我好。哥哥叫白小天,那个时候是十七岁,和你一样大的年纪。他,喜欢你。”
“哥哥那个时候已经不在孤儿院了,他被一对夫妇收养,然后送到了你所在的学校上学。因为成绩优秀,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当然,包括成绩同样优秀的你。”
“你是喜欢哥哥的,可是安城喜欢你。安城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他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很知名的公司,母亲是市长的女儿,很多人都巴结他。他喜欢你,你喜欢我哥哥。这是我哥哥最大的过错。”
“哥哥经常会回到孤儿院来看我,那个时候总是会带着一身的伤,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后来我知道是因为安城,因为,有那些想要讨好安城的人。”
“高中的誓师大会,哥哥作为年级第一被请到台上发言,他在台上念完宣誓词后向你告白,他说,你是他的光。我在那里看着你答应他,安城嫉妒的快发了疯。”
“高考的时候,安城不在,可是,学校的光荣榜上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他。因为榜上,没有我哥哥。我到处找不到哥哥,也到处找不到你。回了孤儿院之后,才听说哥哥死了,沉江自溺。”
“那个时候,怎么都不相信,我们都是孤儿院里的孩子,最知道生命的可贵。没有什么人会比我们更想活下去。我去你家找你,我想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消息是:你父母出了车祸,去世了。你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精神失常。我到你家的时候,你已经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后来,安城找到了我,他向我道歉。我很讨厌安城,但是我明白如何面对现实,我接受了他的道歉,条件就是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代替哥哥,永远照顾你。”
“我从未放弃过寻找真相,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找到哥哥死亡的真正谜底,然后,我会把那些伤害了哥哥的人,一个不剩的送到阴冷的地狱里。原谅我,我不会因为他是安城,不会因为他对你那么重要就放过他。”
和林颜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最不怕的就是寂静,因为我知道,周围冰冷的空气里,有那么一个人会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一起度过这漫漫的长夜。可如今,我是那么的怕,怕他的寂静,怕那么安静的他。我想帮他从悲伤与仇恨中逃脱出来,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始至终,当我在孤单与绝望里不断徘徊的时候,林颜总能在我的身边,可当林颜走入困境的时候,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我很喜欢他的哥哥白小天,可我的感觉却没有那么深刻。我知道他在骗我,只是,看着他那么悲伤的神情,我又怎么能再与他生气。
“林颜,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够证明这些,我绝不会阻拦你。林颜,你是比安城更重要的存在。”
他放开我,脱掉绒鞋,钻到被窝里,把自己深深地藏着。
他占据着我的整个世界,可我,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永远都不能成为占据他整个世界的那个人,因为,他永远都不会让我走进他真正的世界。
我静静地离开,回到客厅里,缩在沙发上,开着刺眼的灯。灯光笼罩着我的身体,将我包裹的像沐浴在温水里的鱼。对不起,林颜,我承认你比安城更加重要,可我实在不敢信你。安城,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接受别人的 分数。你说安城喜欢我,可是我和安城之间有着千里万里的隔阂,真的太不可信。

                      四
第二天,雪已经停了,整个世界都是银白色的,像一个太过精心包裹的礼物。我刚刚走出公寓,就有一辆车停在了我的面前。那是一辆通体银黑的跑车,在这个银白色的世界里实在太过扎眼。从车上下来了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出自本能,我想要逃走。
“林小姐,有位先生让我请您。”他对我笑,咧出了森森的白牙。我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
我知道我很弱小,不会是他的对手,只好识趣的坐到车里。他又对着我笑,我缩了缩身子,脊背发凉。他的笑让我感觉他是来自地狱里的魔鬼,他手里握着的方向盘越来越像赤红的镰刀。
他带我去的是一个偏僻的酒吧,因为是早晨,酒吧里没有什么人,大眼一望,只有几个服务生在打扫。我乖乖地跟着他来到二楼转角的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有两个人,是男人,他们看起来比我要小上一些。
“这位就是林佳吗?蛮漂亮的姐姐。”说话的是那个身穿绿色绒袄的男人。他长得很可爱,漂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未脱稚气。不过我猜测,他应该有二十五岁了。而另一个性格尘暗,在这样冷的冬季里,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风衣。他给人的感觉太像一匹孤狼,冷厉、桀骜,让人觉得杀伐。我看着他对我点头,”没错,就是她了。”
“你们是谁?”我时刻保持警惕。
“咦?哥哥,她怎么不认识你?”绿绒袄的眼睛里闪烁出狐疑。
那个风衣男子向我走来,“不是不认得,只是不记得了。”然后他才与我说话,“我曾经去过疗养院,可是你已经离开了。我是阿和,你救过我。”
我想我有些记忆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找我。
周围的一切都是朦胧的,我看不清,哪怕面前是一个认识我的人,我依然觉得恐惧。我好像做过很多事情,它们拼命地想要串联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交集的那一个点。我忘记的东西,渐渐多了。
“你让我们帮你查了一个女人的资料,是你的青梅竹马安城的未婚妻。”那个绿绒袄不停地朝着我眨眼睛,看起来很有存在感。
“我不明白。”
风衣男子将桌子上的档案袋递给我,“那个女人叫林菲,是个孤儿,七岁那年被一对夫妇领养,那对夫妇也有一个女儿,叫林佳。”
“哎?和我一样的名字?”心里莫名的疼,但脸上依然装作平静的样子。
风衣男子轻笑,“就是你!”他将档案袋塞在我的怀里,回身坐下。
“林佳,我对你的恨就像血液在血管之中不断地轮回,除非我死,永不止息。”一句莫名的话突然炸响在耳边,如跗骨之蛆般爬到心脏的位置,疼痛立即蔓延至了身体各处。
“咣!”重重的关门声割裂了我最后的神智,耳边响起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的悲惨呼救,一片凉寒。“林菲,不要走!救救我!救救我!”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从窗户望向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大约是在黄昏时分。我躺在床上,盖着雪白的被子,好像回到了疗养院的时光。疗养院和家的区别只有林颜,我看着旁边坐在被子里的林颜,无声的笑。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只穿了一件松垮的睡衣,坐在一边,专心致志的看着一份档案。我觉得那个档案袋很是熟悉,想拿过来看看,却惊动了林颜。
他翻身挡住了我的视线,冰冷的手覆上了我的额头,然后浅浅一笑,顺势将手放在我的脸上,俯下身子,“还好,烧已经退了。”
冰冷的温度让我的身子一抖,完全缩到了被子里,“你刚才在看什么?”刚一说话,便觉得声音有些怪怪的,果然是感冒了。
“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不必在意。你睡了一天了,要吃点儿什么?不如喝些粥吧,我这就去做。”他翻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我握住了手腕,“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颜,我们还能这样多久?”我问。
他一愣,随后将我的手重新放回温暖的被子里,才回答,“直到你死。”他再没有看我,径直出了房间。
房里的灯还亮着,把黑夜照的像白天,我始终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注意着四周的情况,周围一片死寂,我有些害怕。
“林颜。”我喊道。
“我在。”他在厨房里回应我,不问我叫他做什么,也不问我有什么事,只是一句“我在”。这好像是很久很久的默契,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这样回答我,可是林颜,这样一个总是会变成一张白纸的我,真的很害怕再也离不开你。

                          五
我决定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也许能令我的病情好转一些。出乎意料的是,林颜很反对我的这个决定,甚至三天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他以为我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情,可我就是偏偏执拗的记着,三天的时间,竟是他妥协了。我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对我妥协过,但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他的决定总是坚定的可怕。
     临走的前一天,我去见了安城,他和林颜一样听了我的决定后竭力阻止我,可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竟然对这件事情这么坚决。那一天,安城看我的表情很奇怪,总是欲言又止,但最后,他还是帮我安排了一切。他知道我的家在哪里,他知道我身边的人是谁。
林颜是高三的学生,更是学校中重点班的尖子生,学业繁重,但他还是因为我向学校申请了长假。我一再的劝他,可他再没有妥协,他说,林佳,你离不开我。
他说对了,我离不开他,所以自私的把他留在了身边,耽误了他的所有。我,就是一个拖累。
连续下了四五天的大雪之后,天气才有转晴的迹象,那些因为大雪被封起来的道路,也逐渐开始热闹起来。回家的车程只有四五个小时,并不是很远的距离。
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我有些难受,林颜让我靠着他休息一会儿,我拒绝了。我抛不下心里的包袱,年龄的差距放在那里,我想我们只能是姐弟。
“林老师,林老师。”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喊叫,我皱了皱眉头的瞬间,那人已经奔跑至我的面前。我看向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惊喜的神情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他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头上戴了一个鸭舌帽,显得整个人都格外精神。“林老师,你竟然在这里这里,真是好巧啊。”
“你是?”我开始在记忆里不断搜寻,但依旧没有什么结果。
“啊,不好意思啊林老师,我忘了你有失忆症了。我叫关晓轩,是个学习好长相好身材好的三好美少年哦。”他充满了人生的朝气,真像东方里新生的太阳。我看了看林颜,他们两个真是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
“喂,关晓轩,按照你们学校的课时,你现在应该是在上课吧。”林颜不太高兴。
“没错,不过我是从学校里跑出来的,那种地方,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这棵阳光帅气的草会被他们污染的。”说真的,关晓轩实在是一个卖萌的专家,他的语气与他的表情真是配合的相当默契,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关晓轩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我的身上了,他看着林颜思考了半天,终于一声尖叫,“天哪,你是。。。你是林颜学长?喔,果然是帅爆了。你在我们班超级有名的你知道吗?对了,听说一高有个女生为你闹自杀是不是真的啊?”
林颜的头上多了几道黑线,“喂,你一个男生怎么那么八卦。”
“这怎么能是八卦呢,这是重量级新闻啊。我们班的女生知道了,会高兴的疯掉的。不信你去我们班里看看,好多女生都有你的照片呢。你的一张照片现在已经能卖到好几百呢。哎?我能给你照几张吗?”
我有些被关晓轩的话惊到,林颜长得好看我当然知道,只是闹到这种地步也的确有些夸张了,“原来小颜这么受欢迎啊,那个关晓轩,你拍的照片分我一半吧。”难得的,我开了个玩笑。
“喂,你就别凑热闹了。”林颜看着我,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然后他看向关晓轩,“关晓轩,你来这里做什么。”
关晓轩往我的身上一凑,“我和爸爸吵了一架,被赶出来了啊。我发誓再也不要回去了,一直以为爸爸是很伟大的人,没想到他还是和别人一样的。我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离开的,既然见到了林老师,我就和你们一起吧。”他的眸子弯成了月亮,格外明亮,格外灵动。我知道,外表强装的坚强格外脆弱,这样明媚的少年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孩。”林颜淡淡说道 。
关晓轩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老师,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没,没有啊。”我被他迅速地变脸吓到了。
“喂,关晓轩,距离开车时间只有十分钟了,你有车票吗?”林颜看了看表,很淡定的说。
关晓轩怔了一会儿,然后颤颤的说,“那个,可以补票吧。”
 
关晓轩的车票办理好后,车子也已经开动起来。我刚坐到车座上就是一片天旋地转。昏昏沉沉之中,车内一片混乱,很嘈杂。隐约的,我听到有女孩子的声音。
“林颜,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休学?你以为上学是儿戏吗?你要毁了你自己啊?现在学习这么紧张,离高考不过一个学期的时间了,你知不知道休学的后果?”
这个女孩子,好像赶了很急很急的路,她说完这些话,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要怎么样不管你的事,就算不在学校里,我也不会落下课程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了,不会有事的。”是林颜的声音。
“说得好听,你可是要考重点大学的,容不得一点松懈。”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考重点大学了?你可以走了。”
“你,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离开不可?真的不能往后推吗?”
“闭嘴,你吵到她了。”
“你不给我一个理由,我是不会离开的。大不了我和你一起走。”
     “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相亲,我要回去相亲可以吗?”
      。。。。。。
      后来 ,是那个女孩的哭声,再后来,哭声也没有了。
      只是在车上,半睡半醒里,听到关晓轩那明朗的声音,“林颜学长,你真是太牛叉叉了,这一句话,能让我们班女生死绝。”
 
      我好像睡了很久,也好像做过很多梦,浮浮沉沉之间,脑海里最终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不过,幸好,还有林颜在我身边。
      “喝点儿水,一会儿就到站了。”林颜递给我一瓶矿泉水。
      “我们要去哪里?”我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小口,才发现,瓶子里的水已经被喝了一些,顿时有些不大自然,林颜,他一定是故意的。
     林颜见我喝了水,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我们回家。”
      而他的话音刚落,我的椅背后就冒出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的脑袋,他的声音朗朗,格外清澈,“林老师,我是关晓轩,是和林颜学长一样帅气的美少年哦。”
     我被他吓了一跳,听了他的话也是一脸的茫然。一旁的林颜有些无奈,“这是你的班里的刺儿头学生,如今赖上你了。”
     “什么啊,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关晓轩有一些小小的愤懑,不过很快又将这些抛之脑后,“林老师,我请你吃橙子吧,我最喜欢吃橙子了。”他的话音刚落,我的眼前便多出了一个圆圆的橙子,不过,很快就被林颜夺了过去。
     “她不能吃凉的东西。”林颜把橙子放到了他腿上的背包里。
      “你胡说,刚才你给林老师喝的矿泉水不是凉的吗?”关晓轩气的跺脚,一番大吼吸引了车里所有人的目光。
      顺着从车窗外照射而入的冬日阳光,我突然发现林颜的嘴角浮着浅浅的笑。他和关晓轩的关系好像不错呢。

                         六
车子到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家里的地址在林颜那里,可他并没有带我回家里,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家宾馆。对此,我并没有什么异议,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适当的打扫当然需要。
不过,让我不舒服的是,林颜并没有让我与他一同回家打扫,而是将我和关晓轩留在了宾馆,一个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我太了解林颜,他一定又有着什么在瞒着我。我想,我没有林颜所想的那么听话。
“我们跟上去。”林颜刚走,我就对关晓轩如是说道。
“哎?我们要去搞恶作剧吗?”关晓轩明亮的眸子弯出了狡黠。
“不,我们要做一次侦探 。”我眯了眯眼睛。
“哇!听起来棒极了,我要做柯南。”关晓轩欢呼雀跃的抓住我的手腕跑出了房间。
我和关晓轩到楼下的时候,林颜正在和大厅里的服务员说话,关晓轩伸着脖子向里面瞧,我怕他会被林颜看到,一个爆栗把他敲了回来。看着他眼里含着泪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嘴角浮笑,心里骤然轻松了许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走出宾馆,随着林颜向前走,周围的街道很熟悉,应该是以前走过很多次的缘故。一切如常,只是走到白江大桥的时候,心里隐隐作痛。站在冷风凌凌的桥上,看着桥下结了厚厚的冰的江水,痴愣了一会儿,直到关晓轩牵我的衣角,“林老师,林颜学长走远了。”我才缓过神来。
跟着林颜来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有过一丝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最初的日子。身边的关晓轩好像变了样子,浅白的衬衫突然耀眼起来,我看不到他的脸。他靠近我,揉着我的头发,“总算回来了,这一次,可离开太久了。”
可下一秒,所有的幻觉消失,回归真实,关晓轩依旧站在那里,白色的绒衣衬得他朝气蓬勃。他嘻嘻一笑,突然凑到我的面前,“林老师,我们是进去呢,还是。。。。。。进去呢?”
正在我纠结着要不要赏他一个栗子让他安分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了玻璃被摔碎的声音。
我听到林颜说,“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又是为什么想要见我,可是安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无法原谅你。你要知道,我对你的恨不只是因为我的哥哥,你同样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好吧,又是一顶帽子。我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安城,安城的声音。
我觉得我在发抖。天气,太冷了。
“我哥哥死了之后,我妈妈就跳楼了。她找了哥哥十七年,终于找到了,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哥哥沉江自溺,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你知道吗?她跳楼的时候我就在她旁边,我抓着她的手,我求她不要抛下我和爸爸,可她还是走了。安城,你有着太幸福的家庭了。这种幸福,真让人忍不住破坏。”
“所以,你一直企图那么做。”
“我只能说,你做的真是完美无缺。十年,我没有找出你的任何破绽。可我曾经发过誓,我一天找不到凶手,我就一天不会回家。但我知道,我总有回家的一天的,我相信,它不会太远。”
“白洛竹,你不会找到结果的,赶快回家做你的大少爷吧,回去晚了你在白家的地位可是会动摇的哦。”
“这种问题就不需要你费心了。你以为我呆在林佳身边是做什么?哥哥转给她的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和三千万足够我在家里立足。我要做的,就是找到杀害哥哥的真正凶手,我不怕你阻碍我,因为总有一天过去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但愿吧,但愿你能成功。只是,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揪着过去不放?你难道只是为了白小天活着吗?”
声音沉寂了下去,我的脑海被轮番轰炸。什么是绝望?哈哈,林颜,我虽然听太不明白,可我不傻。以前,隐隐约约我觉得你总是在骗我,但无论怎样我相信你始终对我是好的。可没想到我竟只是你的一颗棋子,一个被你利用的人。我真恨不得将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刺到我的骨骼里,永远不要忘记。
我慌张的逃跑,可又找不到自己的方向。这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可笑的是,我竟不知道它的东西南北,南北西东。
关晓轩跟着我,一转刚才的活泼,转眼变成了忧郁小王子。我知道他在想办法安慰我,只是,哼哼,我哪里需要安慰,正如林颜所说,不过几天,这些我就会忘个一干二净了。其实我发现这也没什么不好,一直活在谎言的世界里也许要幸福的多。
我向来是个懦弱的人,逃避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只觉得自己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关晓轩在我的身后随着,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停止,直到关晓轩抓住我的衣袖。
“林老师,我们要走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
“我们怎么回去?”
“我不知道。”
“额,我们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
时间飞逝,夜色茫茫。我不知道方向,只好顺着白江不停地走。
我觉得自己的少年时代一定与白江有着炽烈的纠缠,否则我不会在白江面前如此无助、如此脆弱。
“林佳?”突然听到有人叫我。
我抬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绣花的棉裙,微卷的长发衬着一张清和的脸。
“你是?”我有些窘迫。
“我是西秀啊,以前我们一个班的,我还帮安城给你递过情书呢。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我一边对她笑,一边撒谎。
“那个,我家就在旁边,你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西秀很热情,我只好应了她。

                       七
西秀的家很宽敞,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我们坐在客厅里,她去了厨房削水果。待回来时,她端着一盘水果,笑着看向关晓轩,“听过你收养了一个孩子,是他吗?”
“我不是林老师收养的孩子,我是她的学生。”还未等我说话,关晓轩就出口反驳了。
“学生?林老师?”西秀脸上写满了茫然。
我有些不好意思,大概她也没有想过,我这样一个仅仅高中毕业的人会去做老师吧。“那个,我做了一个中学的语文教师,是安城帮我的。”
一瞬冷漠与不屑从西秀的瞳仁里走过,不留下半分痕迹,“是这样啊,安城总是这么好心肠。”
“那个,你结婚了吗?”我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还没有。”她对着我笑,但我觉得,她的笑并不和善。
“为什么不结婚?”西秀如果是和我一个班的,她大概也有二十七了,在这样的小城里,二十七岁未婚的女人实在太少太少。
“我在等人。”
那一刻,好像周围所有的光都聚集到了西秀的身边,她那么的安和,那么的幸福。我想,感情总是越酿越深厚,西秀眉宇间的幸福可以使我放下所有的戒惧。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这样的等待有意义吗?”
“这句话,你不该问我。”西秀突然带着审问的语气凑近我,“安城等你等了十年,可你等了白小天十年,白小天已经死了,你的等待又有什么意义?”
我疑惑,“白小天是谁?”蛮熟悉的名字。
“你开什么玩笑?白小天当然是你的男朋友啦。”她轻笑,“说起白小天,他将他父亲留给他的所有资产都转到了你的账下,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我想到了林颜的话,顿时有些不自然,可西秀那带着贪婪的目光让我格外厌恶,“我不知道。”我站起来,“我该走了。”
西秀的出现让我觉得危险,我开始疯狂的想要知道前因后果,疯狂的想要知道那个也许会让我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故事。
 
夜色渐深,我再一次来到江边。江风很凉,天气很冷,我穿着一件风衣,被冻的瑟瑟发抖。我不愿离开,也不想离开,我不知道离开了之后我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我的家,就是林颜。如今,我的家已经破碎了。
“林老师,你怎么哭了?”关晓轩看着我,不知所措。他的声音苍白而无力,“林老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已经走不下去了。看着结了冰的江水,心脏再一次抽痛起来。
我是怕死的,明明知道自己是拖累,依旧苟且偷生的活着。林颜,失去了你,我连一个拖累都不是了,我的生命,如今可以做的,就是葬身在这冰冷的江水里,永恒的长眠。
想到这里,我抓住江边铁索的手越发的用力。
铁索很冷,可,我比它冷。
关晓轩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拽住了我的 衣袖,“林,林老师。”
“你想做什么?”身后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浑身一颤,却不敢转身。
关晓轩要比我更加气愤,他怒斥着,“林颜,我一直那么崇拜你,没想到你是那么可恶的人。你一直在利用林老师是不是?”
他的话,直白的告诉了林颜我们的行动。
“你们跟着我?你们听到了我和安城说的话?”他没有任何的慌乱,这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从始至终,离不开的一直是我,他,可以毫不留恋。
四周静寂,也许是为了映衬林颜话中的决绝。
他那么一句话,轻易地就使我泪如雨下。
他说,“林佳,你真的相信?”
我不敢不信,他说的太形象,太生动,我没有办法不去信他。
“十年,我们相处了十年,你不让我解释,就给我们十年的感情判了死刑。”
“是啊,十年了。林颜,你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父亲。十年,够了,你该回去了。”
他走到我的身后,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比我的更加冰冷,寒意一点一点的蔓开。他说,“林佳,你回头看我。”
我想,以关晓轩的聪慧一定已经猜出了我们纠缠不清的关系,所以他才会转身退开。
所有的故事必将有着专属于它的结局,我想,我和林颜的结局应该就在今晚。我转身想要说一番决绝的话,却被一片湿热堵住了嘴唇。那一刻,我的脑海瞬间空白。
林颜,我和他相处了十年,尤其是在最后的几年里,他逐渐长大,我们之间的暧昧也越来越多,可他从未说过什么,也从未吻过我。
十七岁初成的少年依旧稚嫩,他带着恼怒,在冰冷的冬夜里宣告着自己的暴露无遗的心事。
潮红逐渐浮上我们的脸颊,林颜放开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这样失去了冷静的他。
他在夜色中喘息,“我说过,我比他们都要爱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不说话,他就慌张。
“林佳,我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你死,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为什么从不信我?”
他看我不说话,终于恼怒,“我们回家。”
我转身再次抓着江边的铁索,用冰的彻骨的温度来保持自己的最后一丝冷静。
“林颜,安城不会做那样的事,你走吧,拿着那些钱和那些股份。”
“简直就是白痴!”他恼的咬牙切齿,“那些钱、那些股份一直都在我的手里,若是为了这些,我早就一走了之。若你还在怀疑我是为了找出安城作案的证据才留在你的身边,那你告诉我,你一个失去记忆的笨蛋,对我又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按照林颜正常的态度,他应该笑着看我,然后不由分说的将我带回家,等着过几天我对这件事逐渐模糊,然后将生活的转轮转回到原来的轨道。他对我,永远不需要解释的。

                         八 
那一夜,我昏倒在江边,昏倒在林颜的怀里,在冰冷的江风里,忘记前尘过往,忘记自己与林颜发生的所有的不愉快,生活,将再次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再次醒来,在一个熟悉而又陌生地方,我的记忆又空了,空的过分,空的让我不知所措。我知道是“又”,因为我是一个间接失忆症患者,这一点,偏偏记得清楚。
     我一直在忘记,但我是不会忘记林颜的,他是我的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每次醒来,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他。我认识他,应该有十年了,十年的时间,我逐渐苍老,他不断长大。
我开始混淆我们之间的关系,明明应该是姐弟,可他却和我理所应当地睡在一张床上。
我醒来的时候,他还在睡着,但他的手臂却紧紧地箍着我,勒得生疼。我有些不舒服,想摆脱他的怀抱,他就是在那时醒的。
十七岁少年的肩膀已经宽厚和温暖,他拥着我,似笑非笑,长睫毛下的瞳仁比世界上最名贵的黑水晶还要华彩。
“你要去哪里 ?”
我埋着头,“饿了。”
“你睡吧,我去做。”
他掀开被子的那一个瞬间,整个世界都凉了下去,我慌忙钻到更深的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然后才看他。他穿着睡衣,看着我笑。
“我有点儿头疼。”
“没什么,可能是昨天坐车的缘故。”
“坐车?我们去哪了?”
“我们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我们,回家了。”
“你要去上课吗?”
“不用。”
“那我也不用去学校了吧?”
“你已经辞职了,以后都不必去。”
“为什么。。。”
他适时地打断了我,“好了,别问那么多问题,等我回来。”他走出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对我说,“那些,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林颜在瞒着我、在骗着我,可尽管如此,明明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定是一个虚假的 答案,我还是会问。我想,我想要的其实并不是正确的答案,只是一条无根的藤蔓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大树来稳固自己的生命。林颜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会尽量的回答我,用他的虚假的语言,来稳住我不安的心。
我缩在被子里,看着白茫茫的窗外。我讨厌冬天,冬天的我就像是进入了蛰伏期的野兽,拼命地将自己缩在温暖的世界里。我努力地包裹着自己,不让寒冷侵蚀我的躯体,但,体表是暖的,却怎么也暖不到身体里。五脏六腑的寒,让我冷的死去活来。
接到安城的电话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这里的天气实在太冷了,我钻到被子里就不想再出来。刚才我去拿电话,差一点儿就被冻死了,真的,只差一点儿。”我在被窝里冷的发抖。
安城在另一边笑,“家里那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冷些是正常的。过几天有了点儿人气,就暖起来了。”
“我就是觉得你是在幸灾乐祸。”
“我好冤啊,我可是设身处地的在为你想。要不,我回去吧,回去陪你好了。”
“算了。”我连忙拒绝,安城总是很忙的,我怎么可以那么自私的让他抛下一切。
“看你那么坚决,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啊。”
“没,我发誓,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只是,我觉得我的身边有林颜就够了。”
“林颜,很重要吧。”安城的声音让我捉摸不定。
“恩。”
“啊,那个,我现在有点急事,我先挂了,下次再说吧。”
“恩。”
     我知道安城是在找一个借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逃避这样的问题,只是,我实在是不想在这样,和安城维持着这种关系。我不知道我是他的谁,如果是朋友,为什么他永远不会对我坦诚。
     就这样吧,和外界断绝所有的联系也好,将安城转移出我的生命也好。我的生命里,只要有林颜就够了。这一点,我一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林颜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没错,林佳的生命里只要有林颜就好了。
 
我一连几天没有出门,一直躲在被子里睡觉。林颜偶尔出去买些东西,大多时间就在窗边的书桌上做题、看书。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尽管不在学校,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时间在沉寂中不断地流逝,终于在几天后被一通电话所打破。
我以为是安城,但,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说,她叫西秀,同样,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西秀约我去公园,她说有事找我。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也不想出去,所以一口回绝了。可是林颜却走到我的身边,“去吧。”
我好像习惯了林颜的任何安排,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我还是裹着一件风衣跟着他出了门。
天是晴的,四周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寒冷,一切好像都不算太糟糕。
西秀到的时候,林颜已经离开了。我不想让林颜离开,没有了林颜,我就变成了干涸的鱼,无法呼吸,无法生存。可他执意,我无法挽留。
我想,不会有人知道我是抱着怎样的绝望看着林颜离开的,我没有追过去,只是在原地独自悲伤。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林颜也许可以做我生命的全部。可我永远只会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了全部,人会死,可失去一部分,只会疼一会儿,也许都不会疼。我想,我应该就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那么,我有什么资格让他永远呆在我的身边。他,总会走的。
“还好,你没事。”西秀坐在车子里,打开车窗看我。
我疑惑,“怎么了?”
    “你难道不知道,在你家附近,有好多人见到了十年前投江死的白小天。本来我是想到你家找你的,可我害怕,才给你打的电话。”西秀的眼神是真的恐惧,我觉得她有点儿不对劲儿。
我不知道白小天是谁,也没必要知道,我的记忆总是不停地失去,如果强求记住所有的人,未免太过费力。如林颜经常说的话那样,无关紧要的事而已。
“那些东西信不得的。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西秀的紧张稍稍好转,她对我勉强一笑,“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九
见到那个女人,我就知道,我是认识她的,那是源自于骨子里的相识,早已在血液的不断循环之中,融入我的生命。我见到的她,穿着一件赤红的大衣,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散着发,有着很精致的妆容。在我的记忆里,她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故作高贵。
“林佳,好久不见,我真的很想你。”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让人记忆深刻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愤恨的光芒,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我。
我对她,有一种骨子里的排斥,让我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我知道,我想逃。
这是一个很大的仓库,仓库里有几个男人,西秀走过去在和他们说话。红衣服的女人不停地在向我逼近。
“我很挂念你,挂念你怎么还没有死,经历了那么多,你这种人竟然还能活着,真是让人觉得可恶。”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大声地问她,像是要给我自己壮胆。
     她开始笑,“我知道你失忆了,可你仍然记得安城,我以为我的名字也会让你记忆深刻,看来,我还是太没有存在感了。不过,从今以后,你一定要记得我。我叫,林菲。”
     林菲,这个名字太过熟悉,熟悉的心脏像被万蚁啃食般的疼。我捂着胸口,难过的窒息。
     仓库的一处货架后传出声音,这个声音的出现让林菲更加高兴了。“把他弄出来。”
她的话音落下,西秀旁边的那几个男人就向货架走去,然后从货架的后面,像揪小鸡般揪出了一个少年,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少年。他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从货架后出来看见我就不断地挣扎。他的嘴被一张破布堵住,手腕也绑了绳子。我心疼这个少年,尽管我并不认识他。
西秀冷笑,“林佳,你的学生和你的关系好像不太一般啊。”
我的,学生?
“说,白小天留给你的钱在什么地方。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他。我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她说过白小天这个名字,可我并不认识他。
“林佳,我知道你失忆了。可是前些天我和你提到白小天留给你的钱的时候,你的神情告诉我,你一定没有忘记白小天给你留的钱在哪里?应该是在你的银行账号上吧,把你的银行卡交出来,还有密码。”
“我的卡不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密码。”我没撒谎,密码在林颜那里,卡也在林颜那里。
西秀走到那少年的面前,对着抓着少年的男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其中一个就狠狠的想少年挥了一拳。只是一拳,就让少年的干净的脸上有了一块青紫,他痛得快要流下泪,可却努力地撑着。
我有些慌张。“别,别伤害他。”
“好了,西秀。”林菲明显对西秀难以苟同。然后她对我说,“林佳,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你离开安城,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看着她,沉默以对。我的确会离开安城,但不是因为这个女人。
可能是我的沉默惹恼了她,林菲突然一巴掌朝我闪过来。“啪”地一声,我下意识的捂住脸,火辣辣的疼。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到底要害我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完全离开我的世界里?”她像是丧失了理智般向我吼道。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你从小有着温暖的家,你比我要幸福太多太多了,你为什么永远学不会知足?我刚到你家的时候,看着你吃着***妈给你做的热腾腾的饭菜却无理取闹的挑食,那个时候我就很讨厌你。我想到我每天都在孤儿院里和一大堆孩子抢食,你却每天赖在床上还可以有人为你送水送饭,就嫉妒的想要疯掉。可是为了留下来,我还是拼命地讨好你,我害怕因为你不喜欢我,你的父母又把我送回去。”
“上了学,遇到安城,他对我很好,我真的特别开心,我很喜欢他。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喜欢的是你,他对我好都是因为你!我很恨你,可一想到安城喜欢你,就告诉自己,这样挺好,如果安城和你在一起,我一样可以永远看到他。他喜欢你,我想让他幸福。可是,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他那么喜欢你,为了你和家里都闹翻了,可你,竟然拒绝了他。你做了白小天的男朋友,我看着安城那么难过可还是强装微笑祝福你的时候,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就想杀了你。”
“不过,你倒真够走运的,那个和我一个孤儿院的白小天竟然是白氏集团白家的私生子,家世比安城还好。真不知道你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徳,老天爷一直那么眷顾你。我想,就这样吧,你的好运也该到头了吧。所以,高考放榜那天,我找人将白小天推下了白江。”
“我的猜测是很正确的,你的好运就是这样到头了。白小天死的时候,你的父母出了车祸死在了高速公路上,而你,当天被一个误闯进你家的醉鬼强奸了。我当时推开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让我救你,哈哈,才不会。我锁了门,听着你在屋里的惨叫感觉真是太悦耳了。”
“你疯了,我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是,一点儿也不。因为安城在疗养院没日没夜的照顾你,你哭喊的时候,他把你抱在怀里,任凭你打他、咬他,他从来没有放过手。他说,只要有可能,他都不希望你用镇定剂,他想让你真正的走出来,而不仅仅是因为药物。”
“我一直在等安城,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在他身后的我。十年,我等了他十年。三天前,他给我打了电话,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了,可是,他放弃的不是你,是已经成为了他的未婚妻的我!”
她逐渐疯狂,抓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砸到冰冷的货架上。奇怪,我都不觉得疼,只是眼泪不停的涌出来,记忆不断地被撕裂,一点一点的涌出来。
安城,安城。
空气是僵冷的,我的身体是僵冷的,没错,我就应该是个死去的人。这样的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记得我曾经写过的日记,那些话如今潮水一般的涌出来,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切割着我的肌肤。
安城,安城,从离开你的第一秒起,我开始思念你。
安城,安城,我知道姐姐喜欢你,可我,也喜欢你,明知道她是姐姐,我还是不开心。
安城,安城,你说你很喜欢我,我开心得不得了,真想马上答应你,可是不行,不能让你追的这么容易,一定要先考验你一段时间才行。
安城,安城,听说你和家里闹翻了,果然,你的家人是不喜欢我的,他们觉得我配不上你。
安城,安城,今天我见到你爸爸了,他和我说了很多话,他是个很好的人,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我想,我不能做你女朋友了。
安城,安城,今天白小天向我告白了,我答应了他。我看见你很难过,可是安城,这应该是我们的结局。
安城,安城。
对不起,安城。对不起,白小天。还有,对不起,林颜。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一切归零。

                        番外
我推开了仓库大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林佳倒在地上的场景。我害怕,我恐惧,我祈求上苍让她平安无事,但终究我冷静下来,看向了西秀。
我万万没有想到,十年的时光,我把目标锁定在安城的身上,竟是为这个女人做了障眼法。
她看着我,眸子里闪着惊恐。我知道我和我的哥哥长得很像,但实在没料到,她的反应竟如此之大。
“鬼啊!是,是白小天。林菲,林菲,是白小天。”她尖叫着向林菲跑去。
我冷笑,“西秀,你的演技永远那么好,我竟没有猜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竟然是你。你不必再装了,所有的证据已经齐备,你可以到法庭接受审判了。”
我打了一个响指,白家的那两个自小便跟着我的两个保镖从仓库外进来。他们两个是白家培养的保镖,对付几个只会用蛮力的男人自然不在话下。
可我在意的,早已不是仇恨。我真正想找的人是林菲。
我听到西秀的哭喊。
“放开我,我不要进监狱,我没有错,有错的是你们,是林佳那个***。为什么,安城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可以那么无情,为什么她可以背叛!”
“没错,就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干的。白小天是我推到江里的,车祸是我找人制造的,那个强奸了林佳的醉鬼也是我出钱让他干的。那又怎么样,她是活该的。所有伤害了安城的都要***。”
“林菲,你***的有什么了不起啊。等了安城十年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也等了安城十年啊。你根本不明白真正的爱,我才是最爱安城的那个人,我从来都不求安城在我身边,我只要他幸福。”
我一阵恶心,“阿和,把她弄出去。”
林菲显然被这件真相吓到了。在她的认识里,林佳所有的悲剧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一边自责,一边痛恨,十年里,在挣扎中痛的死去活来。这件事,她更加难以接受。
我当然怪她,如果她当时能够帮林佳一把,也许一切都是另外一层意思。可我知道,我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怪她的那个人。因为我对林佳的爱,更加自私,更加的过分。
“林菲,让一切都结束吧。我们互不干扰,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安城是你的,林佳是我的。”
“你是,白洛竹?”她一身颓废。
“是。我是白小天的弟弟。你要记住我的这张脸,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和林佳的面前。”
她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不会忘记。”
我不再看她,走到林佳的面前,将她抱在怀里。
“我来了,我们,回家。”

                    后续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房间里有一个硕大的落地窗。我缩在被子里,看着窗外。
外面是一个小花园,天上飘下了杨絮般的大雪,压弯了一条条墨绿的花枝。雪,是最纯净的,它可以掩盖所有的丑恶,给人们展现出最美好的表面。
林颜和安城走进了小花园,我坐起身子,好奇他们在做些什么。
不过一会儿,林颜转身离开,安城看向我所在的房间的窗子。我有些惊慌,急忙重新缩在了被子里。
我看到安城在笑,大概是我这样的动作很好笑吧,林颜也经常笑我。
林颜再出现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本蓝色的日记本,我觉得很熟悉,但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林颜把那本笔记本给了安城。
安城走后,林颜来到了我所在的房间。他说,“我回家了,这是我家。”
我不明白,他是孤儿,应该是没有家的。
“我的父亲找到了我。”他永远明白我在想些什么。
“你给安城的是什么?”我问。
“一本日记。你知道,有时候一种执念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答案罢了。这是安城坚持了十年应该得到的答案。”
“我不明白。”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不需要明白,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看着我沉默,他像变魔术般的拿出了一个蓝色的日记本,和他给安城的那本很像,但不是同一个。
他翻开其中的一页,看了我一眼,笑着念道。
“我记得我是一条鱼,活在水中。”
“那里的水很温暖,我在那里生活的很快乐。”
“尽管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可我依然不想离开,”
“为了留在这里,我决定以珍贵的自由为代价。”
“永远的、永远的,在水中流转,哪怕这里的空间太过狭隘。”
“我是鱼。”
“那个少年以明亮的日光为背景向我走来。”
“你是水。”
我不明白,“哎?这是什么?”
“是你的日记。”他笑的格外开心,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不过现在是我的了。”
我有些恼,伸手要去拿那本日记。我知道我总是忘记,在日记里写过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看他念得那些,就知道是不可以让他看的。
他握住我从被子里伸出的手,又送回我的胸前。“我说,是我的了。”
他将日记放在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手指覆上了我的脸颊,俯身下来,“你说的,是真的吗?”不等我回答,一股柔软便覆上了我的唇。林颜的吻,很干净,很轻,像天上柔软的云朵。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侧过脸,却压住了他温凉的手指。
他笑着看我,“过几天会有人来看你。”
“是,是谁?”我不敢看他。
“关晓轩,一个小孩儿。他很调皮,总喜欢出去玩儿。这次被他爸爸抓住了,过几天可能才会被放出来。”
“我不认识他。”
“他对你很好,是以前你的学生。”
“哦。”
林颜又凑到我面前吻了吻我的脸颊,然后将手抽出来,站起身,“我去找些吃的,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恩。”
我重新缩回被子里,双颊滚烫,心如小鹿。
一切如常。
不,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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